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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老板自述三十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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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折腾煤,从包火车皮搞煤运,到当上全省前三的民营矿业集团老板,是名副其实的元老级煤老板。我1993年开煤矿,算是第二代煤老板,到现在也当了快二十年的煤老板了。
在我的家族中,小一半人是煤老板,我平时生活的圈子里,百分之八十的人也是煤老板。关于煤老板的事,我知道的太多了,有时候忍不住了,就当成段子在饭桌上给别人讲。听的人觉得这些事很震撼,有个文人朋友劝我把这些事写出来,我让他来写。文人说不用,让我自己动手,怎么说的就怎么写,完了他再给改改。
在一般人眼里,煤老板靠的是老天给的资源,用的是见不得光的手段,赶巧碰上了好年景,发财发得容易。有了钱之后,还不自重,奢侈腐化的绯闻满天飞,不像马云、张瑞敏这些民营企业家值得尊敬。
这些毛病我不否认,但只从表面现象看人看事,实在武断,任何人都有很多面,煤老板也一样。你往深里瞅,会发现煤老板也有不简单的地方,老一代煤老板开始创业时,谁不是豁出身家性命,身先士卒,带头下井挖煤;八十年代矿难频繁,罪魁祸首其实是产权不清、技术落后,可被矿工家属打死,家门口被人埋雷管的煤老板大有人在;再算上和当地村民大规模械斗的经历,当煤老板其实是玩命的行当。
跨过生死线还不算,受点活罪算是行规。在民营企业家群体里,煤老板恐怕是最容易坐牢的一拨人,我省的煤老板起码有三分之一的人坐过牢,有些还不止一次。在行情不好的年月,哪个煤老板不是债务缠身,大年初一债主披麻戴孝登门要账,都算是比较温和的方式。
单从数据看,你就知道煤老板不好当,胆子小的,扛不住事的,不适合干这行。暴发户也有大智慧、真勇气,不要看扁了煤老板,不要单看他们的毛病,还要看他们在这个复杂世道里坚持下来的胆量和手段,看他们如何跨过生死火线,看他们如何挺过牢狱之灾,看他们如何靠着半文盲学历把中国特色用活用透,看他们如何摆平人为制造的复杂家庭矛盾,以及看他们为经济民生做出的真实而极其重要贡献。
煤老板的看点太多了,我有种说不出来的动力,想把过去三十年中我所知道的和煤老板有关的人和事写出来。唉,谁让在煤老板“团伙”中,我肚子里的墨水算有点浓度呢,害的我活到小半辈子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想写东西。认真想想,真是弊大于利啊。
写着写着,好几次我不想再写了,出卖自己的故事,出卖朋友们的故事,牵扯的东西太多,即便正常人说真话很多时候也要付出代价。鲁迅那么猛,说点真话,还要打着“狂人日记”的旗号,何况我这个劣迹斑斑的煤老板。
见我不写了,文人朋友急了,让我别多想,写完再说呗,有不能让人看的话,删掉不就完了。我想也是,那就写吧,当锻炼身体了。
老五
感谢老五生出来的反骨,让我们见证了煤老板群体的真实人生。
悲惨的故事大多相似,暴富的传奇各有各的精彩。煤老板的看头不是钱如雨下,而是充满更多可能性的人生。我们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复制这个群体所呈现出的“神迹”,好在还有老五这个线人,让我们得以围观藏在时代空白处的煤老板真实传奇。
只有真实制造给力,只有真话让人反思。本书的意义不是为了让专家考据,或让八卦家对号入座,只是记录不寻常的年代里,命运背后的智慧、荒唐与眼泪。
劲飞
——公认骨头最硬的煤老板,不招人喜欢,但值得尊敬。
第一代煤老板特指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从业的老革命,老方是代表人物。
老方曾给我讲过他小时候的一件事。那年,他上小学二年级,有一天放学,小方看到老师走到教室窗台边拿了把鸡毛掸子,不由得怒火中烧,老师上次就拿过一次班里的鸡毛掸子,拿走后再没还回来,听说是拿回自己家用了。
老师夹着鸡毛掸子往教室门口走时,小方冲上去一把拽住老师的袖口,大声用当地土话说:“集体的掸子,你不能拿回自己家用。”
当时还是“文革”之前,老师不是被打倒的对象,在学生们眼中是很神圣的,小方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天生的正义感。
多愣的一个孩子啊,这是长辈们对小方一贯的评价。再后来,小方因家贫失学了,在七十年代末成长为一个赶马车的农民,怀里揣个烧饼,说话粗声大嗓,连没过滤嘴的烟都买不起,用的是土烟杆子。
八十年代初,农村开始有人烧土焦,老方也开始烧。说是土焦炉,不过是在沟岸上挖一个大坑,然后把煤装进去,周围垒一些石头,用最原始的方法点火炼焦。
1984年,烧土焦在农村成风,环境污染越来越大,政府开始整顿。当时还没有“上访”这个词,农民很听话的,警灯在村里闪两下,大家吓得都不敢再烧土焦炉子了。老方没有被吓住,把土焦炉子用耐火板挡了挡,靠着山建,让烟能顺着山坡排上去,看着不像土焦炉那样黑烟滚滚地吓人。老方给自己这款升级版的土焦炉子起名为“平厢炉”,开始光明正大地烧。其实这种炉子只是形式上改了改,污染一点没减少。
很快,派出所的人把老方找去了,警棍甩得啪啪响,让他马上停工。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农民老方义正言辞地解释道,自己在北京有亲戚,这款炉子是学来的新技术,中南海用的煤也是用这种炉子烧的,谁要是敢把老子的炉子端掉,就把老子扔进炉子一块烧了。
那年代,电视很少见,报纸很稀罕,没人能证明老方这套技术是伪科技,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老方骨头很硬,不像普通农民那么怕事,像是太平天国出来的农民。派出所的人最后无奈地承认了老方的技术,只是反复强调既然技术先进,就不要外传,老方可以用,别人不能学。
凭借着八十年代乡镇民警无奈的知识产权保护,老方靠着烧土焦,把马车换成拖拉机,后来又跟人合伙包煤矿,从农民万元户转型为乡镇企业家。
钱越来越多,事业也越来越大,可老方的硬气已经成为他的开山炮。后来开着铲车方阵追着碾不让他开矿的农村流氓,在公开场合大骂收了他钱还坑他的领导,进一步巩固了他的坚硬形象。
2006年是老方事业的高潮期,煤焦出口形势好得过分,已被省报封为焦炭巨子的老方,天天带个翻译往国外跑,生意好得像开了私人印钞厂。据我们内行人分析,那年他的个人资产应该超两百亿了,比当时虚头巴脑的黄光裕、马云他们有钱太多了。
后头两年,老方把事业扩得吓人的大,连续兴建大型煤焦厂,打算把企业建设成亚洲知名能源企业,那时候的老方真不得了。
就算老方当年上完小学,他也算不到2008年会发生那么给力的经济危机,让他的企业损失惨重。为了不让吓死人的规划图纸变成废纸,不让前期工程变成废墟,老方开始到处借钱,找银行贷款,找熟悉的煤老板借高利贷,像华容道上的曹操一样狼狈。
从经济危机至今,老方的日子一直过得很苦。
2009上海某权威财富排行榜公司给老方发来贺函,上面写着老方即将被评为2009年全省首富。
老方哭笑不得,在一屁股债主盯着要账的时候,被评个首富,那真是要命的事。老方立刻致电给这家排行榜公司,强烈要求把他撤下来,自己不同意上任何排行榜。
工作人员告诉老方,我们是美资公司,是根据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评的财富榜,反对上榜是你的自由,但公开榜单是我们的权利。
老方怒了,喊道:找你们领导来。
排行榜的老总是个美国人,中文说的很好,也能听懂老方的带口音的普通话。老美告诉老方,不是你说自己没钱我们就相信你没钱,我们美国人做事是注重调查实证的,我们会核实我们的资料,如我们的统计有错误,我们会更正的。
老方觉得如今不同于五六十年代了,美国人做事还是可以相信的。
没两天,老美打来电话告诉老方,我们重新核实了测算结果,发现没错,到目前为止,你还是全省首富。
老方懵了,问老美是用什么办法算出来的。
老美用一个英文单词回答了老方,随后用一套复杂的学术名词来解释这个名字没法翻译出来的计算方式,听着非常“经济学”。
老方说,你们要不然来一趟我这儿吧,你们可以查查我公司的账,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钱。
老美说,我们又不是假记者,不需要去现场调查你们公司。我们是全球最权威的财富排行榜,我们的结果是最权威的。
老方骂道,你们屁权威,要敢上老子名字,老子现在就报警。
老美笑道,这不是刑事案件,报警有什么用,再说我们财富榜的总部在纽约,你要打“911”报警呢,还是给中央情报局的官网上留言呢。
从来很硬的老方这回软了,反而劝老美别生气,好好谈谈,有没有什么办法不上榜。
老美开始兜圈子,话说得很迂回。老方对这套很有中国特色的表达方式那是太熟悉了,不就是要钱吗,那就谈谈价呗。
当听到不上榜要两百万,老方觉得这也太黑了吧。老美遗憾地告诉他,谁让老方是首富呢,撤榜就这个价,除了首富,五十名以里撤榜会便宜一些,如果是百名开外,撤榜只需要十万的特惠价。
老方心里暗骂这是什么流氓逻辑啊,但自己有什么办法呢,难道满世界地打官司证明自己不是首富吗?难道要把公司的账都翻给记者看吗?难道真的会有人信自己这个首富是被冤枉的吗?
我曾好奇地问老方最后给了人家多少钱。老方没说,只说最后自己也威胁老美来着,没给那么多。
我坚信,老方吹牛。
后话:
老方强硬,爱骂人,下头的人随时可能被他喷一脸唾沫星子。老方还抠门,那么大一个公司,连一次性纸杯都不让用,嫌浪费。
说实话,我们都不喜欢老方,但很尊敬他。因为老方对家乡的教育事业很热心,每年固定捐三千万兴建规格很高的教育园区。2008底,他快破产了,把北京的别墅抵押给沛东,借了三千万高利贷,硬是不让建设中的教育园区停工。
——悲壮的家族史,永远的老父亲。
我爸是个孤儿,是被太行山上的一个老猎人养大的。老人给我爸取名为“郝二铁”。
二铁13岁那年,老人生了场大病,后来从症状判断可能是肝硬化之类的绝症。当时正是军阀混战的三十年代,哪里会有山里人看病的地方。
一天,老人让二铁多拾些干柴回来。二铁挑回来两担柴,老人说不够,让他继续去拾。二铁一连拾了两天柴,老人觉得够了,就让二铁把柴垒成一个中间留空的圆圈。
垒好之后,老人把柴堆推开一个口子走进去,又用柴把自己刚才推开的口子垒好,然后坐在柴中间,让二铁拿火镰来。
二铁吓懵了,问老人:爹,你要火镰作甚?
“爹不想活了,死逑算了。”
二铁嚎啕大哭,磕头捣蒜地求老人不要这样。
老人觉得反正活不长了,与其活受罪,不如早点死。二铁哭道:要死也不能这么死。
老人说:咱是没根的人,不用花棺材钱,烧成灰,洒在山上就行了。
二铁哭得几近晕厥,跳进柴堆,要和老人一起死,被老人狠抽了两耳刮子,扔了出来。父子俩纠结到最后,老人死意已决,叮嘱二铁盐罐子下头还压着五块银元。在让二铁走远一点后,老人点火自焚。
拾掇完老人的骨灰,二铁揣着五块银元下了太行山,走到黄河岸边的柳湾镇。当时这里是共产党的根据地,民兵连长梁双将把二铁编入抗日儿童团,让二铁从此过上了有组织的生活。
二铁很能干,胆子也大,曾多次被派到日寇占领的县城送情报;15岁时和日本人在高粱地拼过刺刀;17岁被马步芳的队伍抓住,严刑拷打下,一字未招……
1949年,23岁的二铁在天安门广场接受了毛主席的检阅,后被任命为柳湾附近的井泉乡乡长,并迎娶了双将的妹妹,哑巴姑娘梁三女为妻。也就是我的母亲。
二铁不识字,但对共产主义极为信仰,某种程度甚至超过了对毛主席的崇拜。二铁常在家里的饭桌上由衷地赞美共产主义太好了,大家人人没私心,劳动一起干,好饭一起吃,好日子一起过,红火热闹,美得很。
共产主义还没来,“文革”先来了。舅舅双将和父亲二铁作为当权派被造反派抓了起来,而造反派的头子武喜正好是舅舅的仇人。
当年一听说日本鬼子要来柳湾镇扫荡,老百姓都会逃到附近的山上,只有双将和两个民兵会留下来。他们留下来不是要打日本人伏击,而是在镇上巡逻抓小偷。前两次日本人来扫荡,柳湾镇的人提前跑光了,谁知道小偷赶在日本人扫荡之前,先行把空无一人的镇子扫荡一遍。
每次我想到这个情节,总是敬佩小偷的专业精神,真不得了,听着远处传来日本人的皮靴声,还能开开心心地偷东西,非人的心理素质,不踢足球可惜了。
果然,双将在巡逻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了鬼头鬼脑的武喜,于是朝武喜的屁股开了一枪。正是这一枪,让武喜从此走路有点瘸,也让武喜在成为造反派头子后,半夜把抗日英雄双将用麻袋装起来,捆在自行车后座上,驼到黄河边,像扔垃圾一样把麻袋踢进黄河。
双将离奇失踪后,父亲听到了武喜骑车丢麻袋的传闻,于是从被关的地方跳窗而逃,拿着菜刀冲到武喜家,连砍了武喜五刀。
武喜命大没死,父亲被打断腿后关进监狱,被取消了共产党党籍,一直关到文革结束,整整五年。
谢了顶的父亲从监狱出来后,儿童团团长、少年抗日英雄、年轻乡长的履历统统算是作废了,他成了无业、无地、无党籍的破落户,家里有个哑巴老婆和五个上不起学的孩子,比他的猎人养父都惨。
父亲先是在铁厂干苦力,1981年,听广播里说温州有人靠贷款买汽车跑运输富起来,父亲以自己想问题简单的一贯作风,赶紧跑去当地银行贷款。当时银行正愁贷不出去款,让父亲找了个人担保,贷给他一万多块钱。用银行贷来的钱,父亲买了辆东风,领着大哥开始跑运输。
1981年底,上头害怕改革的步子迈的太大,出台了一系列经济紧缩政策,有一条就是不允许个人购买汽车、拖拉机、机动船等大型机动工具从事贩运。受这条政策影响,当时温州著名的“八大王”,像什么“五金大王”、“日用品大王”啦,入狱的入狱,外逃的外逃。
父亲也倒了霉,县里马上成立了一个十人专案组,专门审父亲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问题。专案组组长义愤地训斥父亲,很多人连自行车都买不起,你都买汽车了。
父亲说车是贷款买的。
组长更生气了,骂道,用国家的钱给自己买车挣钱,你比资本家还坏。
算上坐国民党的牢,父亲第三次进了监狱,改造了八个月,车也被没收了。
1983年,县劳动局局长亲自来给出狱的父亲道歉,诚恳地说,现在政策又变了,鼓励买车搞运输了,牢是坐冤枉了,但是县政府会补偿你3万块钱。
说到补偿时,局长的表情很是羡慕,好像觉得父亲牢坐得真值。父亲长叹了口气说,组织给我平反是对的,钱我不要了,算是我这个不是共产党员的人交的党费。
父亲真一分钱没要,家里的日子依旧很艰难。1984年,父亲让大哥继续跑运输,他和人合伙开了一家煤炭加工厂。当时煤厂不好干,也就是像父亲这样无路可走的人才会去干,干了两年,厂子的大股东都退伙了,父亲咬着牙坚持下来。
大哥很有经商的天分,靠包火车皮运煤成了万元户,有力地支援了父亲的煤厂,随着二哥的加入,我们家终于算是富了。到了九十年代,我们家在全省已是鼎鼎有名,在挖煤、加工、外运等和煤有关的各个环节都做得很大。
1992年清明,父亲带着一大家子人去了趟太行山,在他养父自焚的地方,磕头祭拜了一番。回来之后,父亲让人给他念了一遍《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那本书很厚,父亲听了一个多礼拜。
不久,父亲决定给全县人民免费铺设煤气管道、暖气管道,并承诺将一直免费供应煤气和暖气。全家人都给父亲投反对票,但反对无效。
1994年,父亲决定让柳湾镇的所有人集体搬离房屋破旧杂乱的旧村,搬到自己将投资兴建的新村里。对于新村的建设,父亲费了很多心思,大致是要把新村的山山水水都保护好、治理好,教育、农田用水、工业用电等统统免费,而且要保证村办企业解决村里所有人的就业问题。
我们算看出来了,父亲是想建设一个他心目中的共产主义新农村。我们苦口婆心地教育父亲,现在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人们的思想觉悟没那么高,尤其是柳湾镇这么穷,怎么可能配合你搞好共产主义新农村嘛。
说实话,父亲从来都不是个聪明人,我们认为对的道理,很多时候他不懂,他只是向我们强调,人一辈子很短,能做的事很少,你们有吃有喝就行了,让老子搞搞共产主义怎么了,迟早会搞成的,急什么。
柳湾新村快建好的时候,父亲快不行了。
武喜拐着腿,拿着两瓶酒,一条烟来找父亲,问新农村建好了,有没有他的一套房。父亲点点头,让他一定要把下一代教育好,不能走歪路。
父亲去世前,让我们把他火化了,把骨灰洒在太行山上。
母亲说,太远了吧,孩子们上坟不方便。
父亲说,不用上,老子是共产主义者。
父亲去世后,哀荣备至,他为全县免费提供了十年的暖气、煤气,价值六个多亿,他为建柳湾新村花了一个多亿,他为各项教育事业捐了两个多亿。而他一辈子吃苦受罪,不愿享受,吃的用的都很简单,还始终不肯搬离老屋,睡了一辈子土炕。
我们终究没有火化父亲,把他土葬在一座很气派的墓园里,不知道父亲在天有灵,会不会骂,谁让你们把老子埋这儿的。
在父亲死后的第二年,我们开始向全县人民征收暖气费和煤气费。
后话
父亲性格很单纯,教育孩子,不动口,只动手。父亲不识字,却很尊重知识,姊妹弟兄八个里,就我没挨过打,因为我学习好。
父亲对生活没甚要求,就爱喝口茶。水杯里茶垢多了,父亲就从花盆里抓把土,认真地擦洗茶垢。
进入21世纪,父亲成了上市公司董事会主席,可走路看到扔在地下的烂报纸,还是会心疼地捡起来,唠叨一句:可惜了,都是好好的字啊。
怀念我的老父亲,愿来生还做父子。
——半文盲老高的诗,我们最爱读。有两句尤其经典:“服从上级,春暖花开”、“严禁‘操你妈’,不许‘葬他爹’”……
高天禧是汉宁钢铁厂的老板,也是前瓦煤矿的二股东,还是汉宁县的文联副主席。受时代影响,老高没怎么好好上过学,但他热爱文化,尤好写诗。
《汉宁文学》上有老高的诗歌专栏,常会发表老高的作品,现摘录如下:
炼好我省千万钢,汉钢炉火烧通天。老外不识汉钢好,只顾憨憨说品牌。
——(好像改编自朱元璋的成名作。)
偷懒是丧门星的通行证,勤奋是汉钢人的大丰碑。
大风起兮煤飞扬,安得矿工兮挖四方。阳光照兮干劲大,安得领导兮送温暖。
——(刘邦明显是老高可以轻松超越的一位古代非著名诗人。)
河干水枯鱼鳖虾蟹现形,订单多多劳模先进顶住。
老请病假月月扣粮饷,最能坚持年底游澳门。
服从上级,春暖花开。
——(此句经典,引用甚广。)
顶撞上级,暴风骤雨。
汉钢树新风,先从口做起。严禁“操你妈”,不许“葬他爹”。
——(葬他爹为我省方言,也作“埋他爹”。能给“操你妈”这句国骂配上对的,不知道除了我省,还有哪个省也能做到。)
百钢涨价我不涨,我若涨时都拍扁。若与宝钢战一场,裤衩都用黄金甲。
——(老高比较喜欢朱元璋的帝王霸气,常感叹朱元璋留下来的诗太少。)
叽叽喳喳假记者,满嘴喷粪心如墨。
天为铺盖地为炕,机器隆隆忙加班。一夜百吨不算多,一年百万震宇宙。
——(细想起来,老高偶像朱元璋的诗词很有文革风采。)
热血铸就钢花,铁骨成就品牌。
工资固定不可克扣,保安神圣不可侵犯。
黑夜给了你加班的眼睛,你要用它来创造效益。
——(不加班的黑夜全是白活的黑夜。)
柱倒梁歪是地震,心散人疲要垮台。
官至经理常官僚,老当中层易渎职。
江山几多娇,钢厂明月好。
一首新诗酒一杯,夕阳西下有点凉。老子英雄儿好汉,再喝一瓶迎朝阳。
(像前辈李白一样,老高也喜欢酒后作诗,常有佳作。)
老高企业的工会主席为了弘扬老高诗词的精神战斗力,在钢厂内贴满了印有老高诗词的横幅、墙标,并号召广大工人积极背诵老高写的诗词,力树“以背高总诗词为荣,以不背高总诗词为耻”的企业新风。
老高的万人钢厂每年还要搞一次“高总诗词演诵会”,参照湖南台超女快男的模式,挑选一些既能把老高诗词朗诵好,又能在朗诵的同时,声情并茂地演好诗词内涵的尖端文艺人才。虽说老高诗词通俗上口,要演好并不容易,演诵会特等奖常年空缺。
爱写诗的老高很浪漫,他骨子里还是个非常要强的人,有浓重的建功立业思想,常想做点名留青史的大事。汉钢是老高的骄傲,他治理得也确实不错,在全省民企钢厂中算领军企业,但放眼全国,他的规模也就是龙套级别。
老高想,既然这辈子再怎么努力,也做不了全国最大的钢厂,那我就把汉钢搞成全国最美的钢厂。老高的想法是有现实基础的,汉钢方圆十里,有山有水,如果找专家规划规划,风景应该不错。
想干就干,老高花巨资请北京景观设计专家,按打造风景区的标准,给汉钢做园林设计规划。老高还按自己的想法,在矿区的小山上修了座庙,庙里供奉的是他最崇拜的一位开国皇帝。
写诗要语不惊人死不休,老高做事也力求要做到极致。虽然园林规划得很美观,庙宇修建得很别致,老高总觉得还不够给力。园林庙宇虽好,但全国哪里没有啊,只有这些是不够的,没有独特性,还说不上是最美的钢厂。
在香港参观温莎蜡像馆时,老高来灵感了,什么蜡像馆,不就是些假名人雕像嘛,居然引来这么多人参观。我回钢厂也马上搞一个,做中国的蜡像馆,还是建在钢厂风景区里的蜡像馆,绝对独特。
回到厂里后,工会主席遗憾地告诉老高,北京已经有一个中国伟人蜡像馆了,设在国家博物馆里,咱只能做国内第二家蜡像馆了。
老高想,做第二有什么意思,不做蜡像馆了,蜡像这东西本来也是西洋玩意,老子干脆搞家当代兵马俑馆,把名人、明星都做成兵马俑,放在馆里展览。
工会主席很信服,夸赞道,高总真高,想法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出奇。当代兵马俑馆建成,咱的钢厂风景区能对外卖票了。
老高说,全国十几亿人,怎么也有五分之一的人参观过陕西兵马俑,咱不贪心,只要十分之一,哪怕二十分之一的人来参观我省当代兵马俑,那就了不得了。
工会主席激动得直鼓掌,赞叹道,没错,高总,我建议除了把名人、明星做成兵马俑,还可以把他们做成糖人、面人,游人参观完,还可以吃名人、吃明星。
老高一拍桌子,喊道,他妈的,千秋万代的基业,不做对不起秦始皇,马上筹备。
伟大的创意执行起来总是艰苦,联系名人、明星量身定做兵马俑的事,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最初只有一对明星夫妻、一个胖乎乎的歌星同意把自己做成兵马俑,要价还不低。
看着当代兵马俑进展缓慢,高总很生气,骂这些名人势利,命令工会主席要八条腿走路,哪条腿迈出去也算,不行就不给名人明星们搞量身定做了,对着照片直接做。只要咱做起来,有了知名度,到时候就轮到他们求咱做了。
兵马俑制作工艺比炼钢都复杂,真人大小、百公斤重的兵马俑从泥塑、晾干、运送到焙烧,对技术要求很高,工会主席带着一帮陕西工人,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尤其烧姚明的兵马俑时,因遇到的技术困难过大而被迫放弃。
在成功焙烧出三十六尊当代名人兵马俑后,老高出车祸了,被一根从挡风玻璃扎进来的钢筋刺穿了肺叶,在医院躺了一年。一向以吉人自称的老高对出这么严重的车祸很不理解,找来香港命理大师算命,大师说他不该造兵马俑馆,阴气太重,秦始皇都克死了,何况老高。
老高深以为是,于是叫停了兵马俑馆,并让工会主席把已经做好的三十六尊兵马俑运至深山掩埋。
我有幸见过那些兵马俑,真人大小,非常震撼,尤其是胖子歌星尤其占面积。埋了也好,一千年以后,后人挖出来,应该算文物了。
后话:
老高浪漫而勇敢,荒唐事做不少,但对家乡的贡献也不小。当地一年的财政收入六个亿,老高一年纳税两个亿。
为了改写家乡的历史,去年老高上马了好几个公益项目,但不幸遭到了被征税的待遇。老高抱怨道,我们这些人吃的是三聚氰胺,挤的是奶,还不如牛好活。
——全省最早成为亿万富翁的煤老板,也是最异想天开的一个,有领导评价他是土老板中的乔布斯。
老于以前是生产队会计,当上村长后,开始搞煤矿。老于他们那地方出的煤品质好,有一种“五号主焦煤”是经煤炭部认定的国宝,是全省最贵的煤。靠着这样无解的优势,即便在煤价最糟糕的年份,老于照样挣钱。
1989年,一直用澳大利亚煤的上海宝钢首次尝试用国产煤,选了一批老于的五号主焦煤和我们家的精品煤。
煤运到宝钢一质检,宝钢发现和澳大利亚煤相比,我省选煤工序粗糙,煤矸石太多,于是责成我们立刻处理。我和老于分别带了一批工人,赶赴上海,蹲在宝钢的煤堆里戴着手套捡煤矸石,那是我和老于头回见面。
除了老于干瘪枯瘦的形象,他说过的两句怪话也让我印象深刻。
老于边捡煤矸石,边对我说:“老五,你觉得受罪不?”
“怎么不受罪,我不信澳大利亚煤就没有矸石,上海人就知道崇洋媚外。”
“老五,再过六十年,你会觉得现在受罪也是一种幸福。”
“于叔,再过六十年,我们都死了吧。”我听得有点缺氧。
“就是么,跟死了比起来,现在受罪的活法也是很幸福的。”
那时候不流行于丹,也没人把幸福当成人生目标,老于把幸福和死亡联系起来的说法,让我觉得既新鲜又神经。
此后十年,我们再没见过面。1999年,我碰巧路过老于的地盘。
老于既是煤老板,又是村支书,平常在村委会办公。靠大山而建的村委会大楼虽然高达九层,但有高度没宽度,楼看着挺瘦窄的,让我想起了老于干瘦的形象。
老于的秘书领着我上了9楼,从电梯一出来,感觉就像进了一个道观,墙上画的都是灵芝、仙鹤、八卦、八仙等图案,所有的屋子都建得像殿一样,门前都挂着牌匾,写着“老律堂”、“玉皇殿”……
秘书领着我走进了门楣上挂着“修真阁”牌匾的殿,告诉我这是老于的办公室。一进办公室,迎面立着一个道士的雕像,秘书说这是丘处机道长。
再往深里走,是一条长廊,我冲长廊左右的玻璃一看,发现居然是一条悬空的长廊,原来已经走出了大楼,正向大山走去。秘书告诉我,老于在半山腰挖了个大洞,把洞口和办公楼用长廊连接起来,平时老于就在洞里办公。
办公室修得够另类的,老于本人倒没太多变化,一如十年前一般枯瘦,热情地站在洞口,把我迎进洞。
“于叔,你信道了啊。”我发现与装修奢华的办公大楼相比,洞里倒极为简朴,洞壁挂着几幅像,地下放着几个蒲团。
“信道没用,我修道。”老于说话的节奏似乎比十年前慢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装道行。
洞壁深处挂着一幅裱好的相框,让我感觉眼熟,便问老于是谁。
“我师祖,阎锡山。”
阎锡山是老于的师祖?我问老于,阎锡山修道吗?
老于嘲笑了一番我的本科学历,讽刺我见识太少。老于告诉我,阎老祖到台湾后,就归隐起来潜心习道,最终大成,自成一派。阎老祖在台湾的亲传弟子五年前收老于为关门弟子,因此老于成了阎锡山的徒孙。
对于道教,除了金庸小说里的张三丰、丘处机外,我啥都不懂。于是问了老于一个很低级的问题,修道能干吗?
老于长叹了口气,告诉我,道教是悟道修仙之学,通俗点说,练成了能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这么震撼的概念,我六岁前可能会信,老于都五十大几了,怎么会接受这么劲爆的概念呢。
看我一脸理解吃力的表情,老于问我,知不知道‘三花聚顶’、‘醍醐灌顶’这些成语?
这倒听说过,在香港电影《东成西就》里,三花聚顶是门神功,至于醍醐灌顶,合格的初中生都知道。
老于说这些成语都是道家的,是修成的道家真人证悟到的真实境界,也是长生不老的境界;虽然我们现在是凡人,但只要刻苦修行,肯定是有所成的,先修长生,再修不老。
那天,老于给我讲了很多道理,送了我很多书,还教我如何打坐。虽然我对道教的理论依旧半清不楚,可我坚信,老于一定会先我而死。毕竟挑战自然规律太难了,何况洞里那么潮,待久了想长寿都难。
我不相信老于能成功,但我很崇拜老于的精神,这个瘦老头是煤老板中最早的亿万富豪,他敢于在知天命之年挑战天命,研习生死绝学,绝对是这个星球上很有追求的人物。
2002年,在开省人大会时,我和老于又碰上了。正好有黑龙江的客户托我买五号煤,这种煤只有老于有。带着真诚的目的性,我请老于吃饭。
在饭桌上,老于兴奋地拿出一份《参考消息》让我看,上面刊登了一条新闻,说当时的俄罗斯首富找了一帮莫斯科大学的科学家搞研究,看看是否能找到让人不死的方法,报道还说首富是叶利钦家族的侄女婿。
老于告诉我自己和这个首富联系上了,俄罗斯人对来自中国的长生不老文化很感兴趣,同意和老于不定期交换研究成果。
老于对找到俄罗斯知音很兴奋,他认为自己年岁大了,修道的进度又比较慢,觉得光凭个人力量证悟长生不老的境界,虽然有成功的可能性,但失败的可能性更大。老于决定暂停修道,先成立一个生命科学基金会,找一些专家来炼丹,争取不断出一些成果,好跟俄罗斯那边对接,也比修道来得直接。
如果说老于自己躲洞里修仙让我很钦佩,那他现在摆出科研的架势炼丹,则让我觉得不靠谱,有点急功近利了。想靠丹药的力量得长生之法,也不是道家提倡的精神啊。在饭桌上,老于提出让我投点钱给基金会。我犹豫了几秒钟,答应投五十万。
老于怒了,五十万?打发假记者都不是这个数,你这个人年纪不大,怎么一点追求都没有,有点钱就混吃等死,有啥意思。
我有点惭愧,老于说的没错,我到底是老实等死呢,还是死在追求长生不老的路上,确实大有不同。我问老于,最少得投多少。
老于告诉我,三百万起步,可以终生享受基金会的研究成果,免费服用研制出来的丹药。当然不能保证很快研制出吃了不死的丹药,那是不科学的。老于觉得自己有信心先研制出延年益寿的丹药,先保证了长寿,等于保证了进一步研制的时间。只要坚持不懈搞下去,迟早会接近研制出长生不死丹药的,老于对此很有信心。
三百万,一听这数,我觉得太多了,不就是吃点中俄共同研制的保健品嘛,又不能保证不被车撞死。于是我找托辞回了老于,老于自然也不打算卖给我五号煤。
为了让老于息怒,我拿出一根极品人参送他。这人参是黑龙江客户花大价钱买的,据说会在地底下乱跑,参农跟着跑了两里地,才挖到这根参。
我讲完人参的故事后,对老于说,于叔,你不是要炼丹吗,这人参绝对是好丹引子。给基金会投钱的事,不要着急,咱的项目周期这么长,怕甚了,我手头宽松些肯定投。
老于不屑地白了我一眼,接过人参。
两年之后,听说老于和他的生命学基金会出成果了,研制出一种名为“益寿丹”的保健丹药。老于是实在人,丝毫没提益寿丹和长生不死有任何关系,我相信如果他敢这么说,估计没人敢吃了。
老于只说益寿丹依古法研制,采诸多珍稀药材之精华,月服一颗延年益寿。当然一颗也不便宜,出厂价六千八。一般人肯定不会吃这么贵的玩意,几个和老于生意来往密切的煤老板自然要捧个人场,成为益寿丹的首批服用者。
怪事发生了,看似一场注定要草草收场的闹剧有了意想不到的剧情。老于的丹药益寿不益寿不清楚,壮阳补肾的功效倒是非常明显,效果好得立竿见影,甚至醉后服用仍可强劲雄起。在亚健康流行,肾虚成风的年代,出现这么一款纯中药补肾利器,自然很受追捧。
开始,我以为是那帮人鬼扯,为老于做广告。后来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老于的益寿丹在煤老板中越传越神,越卖越火,搞得居然要提前两个月预订。莫斯科大学的专家也专程来考察益寿丹,并给予高度评价,还花大价钱买下了俄罗斯代理权。这一下,老于和他的益寿丹彻底被省内的有钱人认可了,甚至在中国顶级保健品市场上也有了相当高的知名度。
省里也开始关注老于了,年年喊经济要转型,煤老板要转型,不能单靠挖煤吃子孙饭,可喊了很多年,苦于没有突破口。突然间发现俄罗斯科学家居然认可老于研发的益寿丹,自然把老于看做是煤老板实现经济结构转型的典范,不仅大力宣传老于搞的生命产业科技含量高,还给了老于很多荣誉。
我记得当时省报曾在两个月内刊登了三次关于生命科学基金会的报道,省里一所大学也聘老于为客座教授,老于和他的保健品愣被炒火了。那年春节,煤老板们送礼都流行送老于的益寿丹,还有几个煤老板给老于的基金会投了钱,起步价早已不是当初的区区三百万。
老于不差钱,也不太好名,在他看来,益寿丹的功效跑偏了,跟自己本来的目的南辕北辙,离最终的成功还差得很远。2005年年底,老于远赴海南买了一千亩地,搞了个超大的生命科学种植基地,估计是想优化益寿丹的原材料问题。
2006年正月初三,老于在村委会办公楼门口被一个邻村农民当胸刺了一匕首,人还没送医院就死了。
农民说老于是大流氓,祸害了他未成年的女儿,他精心打了把一尺多长的匕首,磨了两个月,找老于报了仇。
我不相信老于这么有追求的人,会乱搞未成年少女,我更愿意相信,他是实践嘉靖皇帝为炼丹取经血的典故。可惜人家嘉靖是真命天子,能躲过杀身之祸,老于是农民暴发户,被一尺多长的匕首捅个透心凉。
老于的故事告诉我们,不死只是传说,命运才是真理。不过,我始终觉得老于虽生的平凡,死的尴尬,但他的追求还是很吓人的。
老于死后,老于的儿子接管了煤矿,本想把益寿丹的配方卖给温州人,上头领导不同意,觉得当地好不容易出个品牌,怎么能说卖就卖。老于的儿子不差钱,既然不让卖,干脆把益寿丹给废了。倒是老于在海南的一千亩地算买值了,到了2009年,价格翻了十倍都不止,老于的儿子赚了三十亿。
后话
在煤老板名人堂里,老于是当之无愧的笑柄。在我看来,老于其实代表了煤老板一种可贵的品质,敢想敢干。
时代发展到今天,靠什么?靠的不就是异想天开,变不可能为可能嘛。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老于敢想,更敢做。虽然最后跑偏了,但应该用两分法看待他。
——值得尊敬的开山派煤老板。
八十年代创业的第一代煤老板都完整地经历过五六十年代,他们的人生不缺磨难和折腾,这让他们的人格充满硬度和吃苦精神。
他们在那个年代搞煤矿,没人是自愿的,都是迫于无奈,抱着落草为寇的心态,投身煤焦事业。在纳税问题上,他们诚实得近乎迂腐。在浪漫理想主义劲头上,他们则是一山更比一山高,最突出的当属老于。老于的理想虽然无关民生,却事关生死,亿分之一他成功了呢,岂不大震撼。
这些老牌开山派基本都没什么文化,好多甚至不识字。父亲二铁有个私人电话本,外人翻开看一定觉得跟天书似的,里边除了数字,全是自创的象形文字,高度抽象,像是搞密码工作的。算起来老于学历最高,完小毕业,相当于现在的小学六年级。
元老派出身贫苦,却守土爱家,舍得花大钱支援家乡建设。他们自己没知识,却很尊重文化,大多热心教育,有钱之后,捐建了不少学校。他们不懂传统文化,却秉承了传统精神,有了钱,不嗜赌,不淫乱,从来没有被烧坏的痕迹。他们憎恶贪得无厌的官员,却敬畏神圣的官位。
骨子里,他们觉得自己仍只是个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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